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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世鉞（中）在白求恩國際和平醫(yī)院眼科辦公室為年輕醫(yī)生開展臨床教學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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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世鉞近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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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石家莊，一場雨過后，陽光穿過云層，照進明凈的玻璃窗。抗戰(zhàn)老兵劉世鉞坐在書桌前，一身干凈的舊軍裝，胸前掛滿勛章，迎接記者的到來。
8歲入伍、16歲入黨，劉世鉞數(shù)十年保持著軍人的風骨、黨員的自律。從白求恩國際和平醫(yī)院眼科主任崗位離休后，他連續(xù)3次寫下請愿書，懇求返崗，并一直工作至今。
“我永遠是黨的戰(zhàn)士，跟著黨追求光明。”95歲的劉世鉞聲音不高，卻字字清晰。
為什么參軍抗日?
“我也要當八路軍，去救人”
1930年，劉世鉞出生在山西省榆社縣巖良村。劉世鉞的父親劉和一是一位秘密救治傷員、打理黨的地下聯(lián)絡站的醫(yī)生，暗中接應傷員、傳遞情報。
年幼的劉世鉞常站在院門邊，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。有時是深夜送來的重傷戰(zhàn)士，父親通宵達旦地進行救治;有時則是父親壓低嗓音，與穿灰布軍裝的人交談。
最讓他難忘的，是父親提起的一個名字：白求恩。
1938年秋，劉和一在村中公開號召青年參軍抗日，講起了白求恩的故事。8歲的劉世鉞聽得心頭發(fā)熱，他猛地拽住父親的衣角，大聲說：“爹，我也要當八路軍，去救人!”
父親注視他良久，緩緩地點了點頭。第二天，劉世鉞穿上改小的軍裝，成為129師宣傳隊的一名小戰(zhàn)士。父親對他說：“你要像白求恩那樣，為咱們國家拼到底。”
初入宣傳隊，劉世鉞撫摸著軍裝，滿心都是對抗日救亡的憧憬。行軍中，他一邊喊著抗日口號，一邊把白求恩的故事編進宣傳詞。從那時起，白求恩的精神，一直激勵著他。
宣傳隊的工作遠比想象中艱苦。還沒有一桿步槍高的劉世鉞，隨部隊輾轉各戰(zhàn)場，貼標語、排節(jié)目、做宣講。白天背誦戰(zhàn)友英勇事跡，反復練習演講稿，力求字字鏗鏘;夜里，他摸黑爬梯子貼抗日標語，月光把他瘦小的身影拉長。
“那時，宣傳隊連道具都缺，但我們克服困難，巧妙地利用手頭每一份材料，精心策劃宣傳，力求在簡陋條件下，傳遞鼓舞人心的信息。”劉世鉞說。
雖然宣傳工作很辛苦，但每當看到村民充滿期待的眼神，劉世鉞便涌起無盡的動力。“為了抗戰(zhàn)的勝利，我愿拼盡一切。”這份信念，伴隨他走過無數(shù)風雨，成為他不變的堅守。
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?
“那位老鄉(xiāng)身中數(shù)刀，倒在血泊中，至死未透露我的半點蹤跡”
1942年的一天，劉世鉞和戰(zhàn)友在阜平遭遇日軍突襲。12人的警衛(wèi)班占據(jù)有利地形奮勇抵抗，高喊：“替黨守住!保護傷員和宣傳隊!”炮火聲中，12歲的劉世鉞蜷在戰(zhàn)壕里，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犧牲與信仰。
還有一次，劉世鉞在左權縣演出時被日軍包圍。一名老鄉(xiāng)猛地將他推進羊圈，藏在羊腹之下。外面是日軍翻箱倒柜的嘶吼、鄉(xiāng)親們的哭求，他在腥膻與黑暗中屏住呼吸，一夜未敢合眼。
天亮了，劉世鉞從羊圈里爬出來，“那位老鄉(xiāng)身中數(shù)刀，倒在血泊中，至死未透露我的半點蹤跡。”劉世鉞哽咽著說。
巖良村也傳來噩耗：劉世鉞的母親、嬸嬸、堂姐、堂妹等親人，與數(shù)十名鄉(xiāng)親一起被日軍關進廟中，活活燒死。
國仇家恨，如尖刀刺在心里。劉世鉞迅速成長為堅強的戰(zhàn)士，帶著“替親人報仇、為同胞爭活路”的想法，跟隨部隊轉戰(zhàn)各地。他說，那時自己就一個信念——跟著共產黨走，為正義而戰(zhàn)，把侵略者趕出中國!
此后，劉世鉞更加積極地學習、工作、戰(zhàn)斗。1945年，中國終于迎來抗日戰(zhàn)爭的偉大勝利。
血與火的記憶涌上心頭，劉世鉞眼角流下熱淚：“當年很多戰(zhàn)友都犧牲了，我有責任替他們?yōu)辄h和人民多做些事情。”
為何離休不離崗?
“我只有努力工作，才能回報黨和人民的培養(yǎng)”
抗戰(zhàn)勝利后，部隊急需醫(yī)務人員，組織選派他進入北方大學醫(yī)學院學習。新中國成立后，劉世鉞被分配到白求恩國際和平醫(yī)院眼科工作。
當時，該醫(yī)院眼科“一窮二白”：僅憑手電筒、放大鏡、幾把基本器械，要做精細手術幾乎不可能。但劉世鉞沒有退縮，“設備不夠，手藝來湊”。
劉世鉞把業(yè)余時間都用來練習。切菜時，發(fā)現(xiàn)蘿卜皮薄如角膜，就把蘿卜皮帶到診室，找來最細的針線，在蘿卜皮上反復練習縫合。起初，蘿卜皮總被扎破，線也歪斜，但他不急不躁，一遍遍調整角度和力度，常常練至深夜。
“眼科手術，就像在麥芒上繡花，必須細心。”劉世鉞說。憑著這股韌勁，他練就穩(wěn)定精準的縫合技術。擔任醫(yī)院眼科主任20多年間，劉世鉞致力于學科建設，把理論知識、臨床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同事和學生。
1994年，劉世鉞正式離休，組織關系轉到河北省軍區(qū)石家莊第二離職干部休養(yǎng)所。“我是軍醫(yī)，離休不離崗，要繼續(xù)發(fā)揮余熱!”劉世鉞3次寫下返崗請愿書，“黨和人民將我撫養(yǎng)長大，我只有努力工作，才能回報黨和人民的培養(yǎng)。出專家門診是盡個人義務，我不求任何報酬。”
醫(yī)院黨委勸他安享晚年，他卻說：“我活著，不是為了休息的。”
2016年，劉世鉞提議，從事醫(yī)護工作的家人回到巖良村開展義診。子女、孫輩紛紛響應，大家從各地趕回巖良村，把村委會院子作為臨時診室，免費為鄉(xiāng)親們看病、送藥。鄉(xiāng)親們送來的土產，他一一謝絕：“拿了，就壞了一生的規(guī)矩。”
每年除夕，家人團聚，兒孫們分享過去一年的經歷，劉世鉞都會問出同樣的問題——“今年有沒有守住良心?有沒有對得起患者?”每當聽到肯定的答復，劉世鉞都很欣慰，“我們要把這份堅持和善良傳下去。”
如今，95歲的劉世鉞每天早晨6點半就起床，看新聞、學英語、寫教案、回復患者來信……生活緊湊充實。“為黨工作，永不停歇。”他語氣堅定。
談話間，劉世鉞眼神清亮如初，仿佛還是那個站在父親身旁、立志救國救民的少年。
(劉松峰、高海濱參與采寫)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09月01日 10 版)
責任編輯：暢任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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