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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縫紉機

權建威

　　這是一臺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上海產的標準牌腳踏縫紉機。臺板是厚重的棗紅色，上面還能看到我和弟弟寫作業留下的道道劃痕。臺板上縫紉機頭的黑漆有些脫落，但“標凖牌”三個金黃色字體依然清晰，臺板下的腳踏板、機架和飛輪早已銹跡斑斑，連接飛輪和機頭的皮帶也斷裂開來，軟軟地耷拉著。拉開臺板左下的小抽屜，里面還是滿滿當當的，各色線軸，小剪刀，大大小小的梭針，套在機頭上的梭套數一數還有五六個，打開梭套里的梭芯，竟然還纏著一圈圈厚厚的白棉線，仿佛昨天母親還坐在這里，給我們弟兄四個做新衣裳，做新鞋墊……

　　小時候因父親在外工作，母親帶著我們幾個孩子生活很艱難，家里沒有縫紉機，我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靠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縫出來，母親白天工作忙，晚上總是要等到我們都睡下，才在燈下照著鄰居大娘剪的鞋樣子，一邊比劃著我們的腳，一邊穿針引線，不幾天一雙厚實的布鞋就做好了，新鞋剛上腳有點緊，但我毫不在乎，一穿上就飛跑去找小伙伴玩去了。

　　后來母親隨父親工作調動到市里，工作就更忙了，便和父親商量，湊錢買了這臺縫紉機。記得剛買回來的時候，母親臉上總是笑盈盈的，出出進進的還哼著家鄉小調。

　　從此母親用這臺縫紉機給我們縫制新衣服，縫補各種布料用品，幾乎每個晚上，我們都能聽到母親腳踏縫紉機的聲音：咯嗒，咯嗒嗒，咯嗒嗒嗒……猶記得母親給我做過兩個書包，第一個書包是藍色粗布，正面繡著一個用紅布剪成的五角星，其樣式一點兒也不次于當時流行的軍用挎包。放學時，我挎著書包神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，還不忘和同行的小朋友得瑟：“這是空軍用的軍挎包!”

　　上初中了，課本多了，小書包已裝不下了，我眼巴巴地盯著哥哥的大書包。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像變戲法一樣的從衣柜里拿出一個嶄新的書包，材質是當年最時髦的厚帆布，書包的四角和背帶密密軋了兩道平行的針腳，顯得做功更為精致，更重要的是這個書包要比一般的大許多，背上它，幾乎遮蓋住我的整個屁股。我不敢相信：“媽!這是給我的，還是給哥哥的?”媽媽疼愛地摸著我的頭，溫柔地笑道：“傻孩子，就是給你的!”我突然想起前些天睡夢中“嗒嗒嗒，嗒嗒嗒”的聲響不是在做夢，而是母親在趕夜車為我縫制這個大書包。

　　多少年來，這臺縫紉機為我們全家立下了汗馬功勞，它見證了我們兄弟四人一點點的長大，也見證了母親的腰背一點點彎駝下去，眼睛一點點昏花起來。最終，它像功成身退的一名老戰士從此靜靜的退居房屋的一角，再也不引人注目。

　　今年春天，在故鄉與父親一起安居的母親特意囑托弟弟把這臺縫紉機捎回去。弟弟給它拍了個照片用微信傳給我，看到它讓我倍感親切，許多童年往事總是涌上心頭……